在云南石鼓镇的山谷里,
有一片和世界隔绝的陆地,
河水、森林和峭壁将这里围成半岛,
仅有一座独木桥能通人,
岛上唯一的居民叶子
已经在此隐居了6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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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火箭炉沙发上阅读
其实我的人生经历,回想起来一直是很自由的。
最早在中央美院读书,准备考研,我爸爸那时候跟我说:“年轻人是不是应该早点出去看看世界,去参与到这个世界里面去?”他的鼓励让我很早迈出了这一步,就去到宋庄艺术村,在工作室里做装置艺术。用的材料很多,很昂贵,就有一个特别强烈的愿望,能不能用一种更简洁的方式来创作。
我也只上过三个月的班。在北京的一座写字楼里,大格子套着小格子,别人都在另外的格子。每天下班挤在公交车里,站着就要睡着,脑袋像停掉了。
从那时我就意识到,如果不强迫自己的话,我永远融入不了这个节奏。于是想寻找一种生活,适合我这样缓慢、细致和安静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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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前的作品,镜面绿植回收废品装置
2014年我下定决心,处理掉身边的东西,背着一个包去旅行。途中就在纸上画画,做大地艺术,用就地取材的可降解材料,如果那地方有垃圾,就用垃圾。有一回我在泰国做义工,帮一个寺庙盖夯土建筑,第一次听说了朴门永续这个词。
朴门永续讲的是人与自然,人与社会的共生关系,是一整套如何耕作、建造、重启生活的哲学和方法。我学习了一段时间,发现它就是匹配我性格的最恰当的选择,就开始四处找地。想过简单的生活,但每一处细节都经由自己的双手建造而成,并且有一个更大的愿景,去帮助地球的生态延续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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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子和妈妈在一起
我的爸妈都是画家。爸爸现在还在大学里教书,妈妈年轻时就是先锋派的艺术家,是一个真正的独立女性。小时候,我住在圆明园画家村,家里并不富裕的,但我能感觉到他们那一代人的激荡,每天晚上都有一群怪叔叔怪阿姨围在一起聊哲学和诗。
等到我长大了,我告诉他们,我想搬到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地方定居。其他的长辈会说:“你一个人跑到那么深的山里面,太可怜了。每天干那么多活,太辛苦了。”我父母就没有这样子的想法,虽然我做的很多事情,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,但他们非常支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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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子爸爸来写生
我想他们对人内心的需求的追寻,一直存在,并且信任女儿可以独立思考和负责自己的人生。这些年,他们时不时来这里小住一段,写生画画,会觉得这种生活也是自己喜欢的。
我爸爸有一次说等他退休了就彻底搬过来。我心里窃喜,没想到比上一代更早进入了“养老”阶段。
我现在最大的烦恼是,我的地实在太大了。如果有新岛民来,跟我一起分享这片土地就好了。我们擅长的领域不同,每个人还可以留下一些时间去做自己的事,我就可以继续做我的艺术创作。
如果有一天能建立这样的社区关系,那好像组建一个家庭什么的,就更没那么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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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入具体而微的农事中
因为一个人精力实在有限,我放弃了大规模种植,只是慢慢地开垦小块田地。它们都指向同一个目标:丰富生态多样性。
五年前第一次开地堆肥,种第一次菜,第一次冒小芽,第二天全部被虫子啃光。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大家想要去用药把它杀死的感觉。
但是真的不能急,把这些东西交给大自然。今天蚜虫在啃我的菜,等一下,瓢虫过来又会把它们给吃掉,然后瓢虫会留下来,到现在我每年会看到三四十种昆虫。它们会一层一层把食物链建立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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瓢虫是地里的常客
村里的人也种地,不过大部分只种烟叶,听说我不用农药不用除草剂,用的还是老种子,都不理解我在干什么。
有一阵我请一个村里的阿姨来帮忙,发现地里有白色小粉末,我问她是不是偷偷撒复合肥了,她还说:“我帮你呀,不然你这个肯定搞不成。”给我气得不行。现在你看我的土壤,多黑多肥多松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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蔬菜自给自足
去年秋天种了豌豆、蚕豆、葱、蒜、水萝卜、菠菜、乌塌菜、鸡脚菜,吃了整个一个冬天,现在还在源源不断采收。现在地里正在种的是芹菜、茄子、番茄、辣椒、芝麻菜、生菜和土豆。
我主动做的两件事就是培植土壤里的微生物,等待真菌、蚯蚓它们建立起一个地下王国,生产出肥沃的有机物。
还有就是研究植物之间的关系。像上午照料的一垄地是番茄、生菜和罗勒的一个共生系统。这么搭配是有讲究的,番茄的根系很大,牢牢地扎下去,生菜能把水分保持在土里,番茄很招粉蝶虫子,罗勒又可以起到驱虫的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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螺旋塔
我还堆了一个香草螺旋塔。根据喜湿喜干分布,可以种上数十种薄荷、罗勒、香茅、薰衣草、牛至等等。城市里的阳台和屋顶也可以实现。还有梨树墙,将梨树扎成一堵墙一样平直,栽在石墙前。石墙白天吸热,夜晚释放热量,高效地利用小块土地。
这种心态有点无为而治,要克服控制一切的欲望,不用上帝视角去干预和管理。它们都在自己运转,我只需要推波助澜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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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亮起了太阳能灯,像月光下的点点星光
其实隐居到这样一个地方,不等于我就是要逃避社会。我对社会还是很有责任感的,很想要将这里作为一个可持续生活的样本。
这里起名叫“维岛”,维的意思就是多维度、包容性和联结人。
来这里之后,我感觉交流的人比在北京的时候还多。很多不认识的人找到我,一些人来的时候 ,精神状态特别差,不知所措又很年轻,感觉自己的人生被束缚在狭小的盒子里,在这里待一阵,就会放松下来。
疫情这几年来长住的人更多了,北京上海深圳举家来的,他们已经想要跨出那一步,想先来我这里学点经验,提前感受下自己能不能适应。
我所过的生活,不一定比在城市里朝九晚五更崇高,只是我不用再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情。如果说人有很多的种类,我就想要在这里创造一种可能,给像我这样的一群人勇气,原来我们可以过不一样的人生。